第61章：众人投票评诗魁，淑桂之诗遭羞辱

　　许家姐妹和何家姑嫂一共十二人在暗香阁联诗，而梅园院中却不只是这十二个人，还有许许多多的文雅公子名门贵女，他们在园中赏花闲游。亦不外乎有男男女女值此机会示好，结识，甚至暗通款曲的。
　　流长一边将众人联的诗以笔墨记录下来，一边在望晴接的“梅村无故人”后面小字写上“后世乱翻书”一句。
　　刚写完，便听到月桂开声对道：“唯花相与伴。余舟数严年。”
　　流长心头一震，“唯花相与伴” 一句也是联得好极了，道出了“无故人”后的凄凉和困苦，有些事情虽然不一定全懂，但情感是相通的。
　　月桂之后又轮到暧桂，暧桂这一次也没耽搁，很快就对了上来，道：“争春未肯降。绿萼月徘徊。”
　　灵犀听完暧桂的诗，先是一番夸赞，道：“五妹妹这两句诗，气质好，意境也好，越发进益了。”
　　苏施子道：“灵犀姐姐你可别唠叨了，赶紧做你的吧！”
　　灵犀笑回道：“若是只一味作诗，也不评鉴评鉴，有何乐趣？”
　　流长写完了暧桂的这两句诗，也是越品越觉得好，道：“这次我站灵犀这边，若是只联诗，不鉴诗，少了多少乐趣了？”
　　陆花引朝外看了看，又朝内瞧了瞧，道：“那梅园中有多少青年才俊，绝世才女。不如我们把这诗联完，抄写出来，挂在外面，让来来往往的人都来投票，最后看是谁联的句得到的票数最多，那便是今日的诗魁。”
　　“这方法好，又公正，又严谨，就这么干。”苏施子喜道。自他去年进了临古诗社，得了个赤兔君子的诗号之后，便爱上了作诗，还经常向流长和灵犀请教过怎样作诗，时间久了，练得多了，如今他也是个小诗人了。也亏得他有天赋，加上这豪爽的性情，自有千百句天然的诗藏在他的脑海里，就等着哪天迸发出来。
　　确定了要将联好的诗贴出去供外头的人赏鉴之后，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，一个个都卯足了劲，不甘于人下。
　　接下来轮到灵犀了，但见他不急不慢，道：“南枝照红墙。风骨应流长。”
　　大家一听，都笑了，道：“怎么把嫂嫂也给写到诗里去了？”
　　灵犀淡定回道：“这还不是因为嫂嫂的字取得好。”
　　大家笑一会，又转向淑桂，淑桂正笑得开心，突然发现轮到自己作诗，一时竟卡住了。
　　“喝酒，喝酒。”众人起哄。
　　淑桂无奈，拿起酒来喝了一杯，岂料，喝完这杯酒，他来了诗兴，赶在许媚之前，连忙说道：“有了，有了，听我说，听我说。”
　　众人屏住呼吸，听他念道：“气华隔世芳。江山如梦前。”
　　果然，知道要将诗供外人赏的时候，大家的才华都被激发了出来，写得是越来越好了。
　　接着便是许媚，他也不敢落人之后，忙忙而道：“梅是故乡花。秦淮己唱绝。”
　　胡题儿紧接着道：“旧时燕归来。春暖花凋谢。”
　　苏施子又一次站了起来，灌了两杯酒下肚，道：“泣涕送明月。十年铁心丹。”
　　陆花引接道：“行坐也思君。白玉堂前梅。”
　　望熙最后接道：“百年犹待开。欲作人归来。”
　　此时，日头己过中线，联诗接近尾声，还有最后一句，大家都道上一轮望晴没作出来，如今让他补上。
　　望晴站起来，眺望梅园，一时有了灵感，念道：“我看百花笑。”
　　至此，暗香阁联诗完毕。
　　流长将众人所作诗句写在一张大纸之上，共西十八句，以《千字文》作记，编出编号来，如第一句“梅花不是梅”，标记为“天”字号。第二句“腊梅方是梅”标记为“地”字号。最后一句“我看百花笑”标记为“冈”字号，以此类推。
　　然后将这张大纸挂在梅园的出口处，供进出的人看见。底下有纸，分别写有每一句的编号，谁觉得哪句好的，便在其编号的后面画上一朵梅花。日薄西山之时，将会派人来计算，看谁得到的梅花最多。
　　这来逛园的多是才子佳人，他们都有赏诗作诗的能力，不少人不仅给出一票梅花，甚至还要当场联上几句，更有甚者，嫌弃原本的联句联得不够好，非要自己去改了人家的。
　　比如，有个长得还算风流，身材高大的公子，对着那榜上的一句，道：“‘梅英己疏淡’多好的一句诗啊，把梅之雅梅之魂都写了出来。可是联句的人却接的差夷，什么‘暗香一梦遥’，矫情至极，这是在凑字数的吧！”
　　底下有人反对道：“我怎么觉得这写得挺好的？你这么厉害，你来接一句。”
　　那人拍拍自己身前的衣衫，嘴角上扬，满腹自信，神情仿佛在说舍我其谁，而后朗声道：“那我就献丑了，”又见他举头伸手，对着那空气，一顿一顿而道：“琼香更傲霜。”
　　“切……我还以为有多好呢，还不如‘暗香一梦遥’”众人取笑道。
　　那人还不服，又对着纸上的诗，评价道：“还有这一句‘风骨应流长’，简首就是今日最佳啊，可底下联的是什么呢？‘气华隔世芳’。俗气！”
　　众人又道：“那你怎么接，说来我们又听听。”
　　那人浑不知耻，依旧自信满满，但见他又拍了拍身前的衣衫，对着空气，一顿比划，道：“孤芳赏天下。”
　　众人听完，笑得更是乐不可支，道：“这位公子，你可别说话了，就你这作诗的水平，怎么好评价人家的诗来了呢？”
　　“真是夏虫语冰，瞎子点灯了。哈哈哈哈哈。”又是一顿嘲笑声起。
　　这会，灵犀和淑桂正好在一旁，那淑桂听得眼前这男子如此诋毁自己的诗，早气得不知怎样了，但又听得他做不出好的句子来，被当众嘲笑，心下幸灾乐祸起来，但觉出了几分气。
　　灵犀听了那男子的联句，心想：“其实他做的诗也没那么差，简单得来，又有几分余韵。尤其是‘孤芳赏天下’一句，不是天下赏，而是赏天下，有意思。”
　　那男子也不管众人取笑他，脸上依旧自信，只当是眼前这堆人有眼不识泰山。
　　而后，又听得有人品鉴道：“‘笑谈古今事，成败寄长陵’这两句接得不错。”
　　也有人道：“要我说，联得最好的莫过于‘垂梅亦有骨，抱枝渡寒霜。’这两句。”
　　紧接着又有人道：“你说的这两句虽然联得好，但是若论单句写得好写得妙的，还是‘花开一树黄’这句，你们看那一圈腊梅，可不就是花开一树黄嘛。”
　　大家随着那人所指，望向梅园墙角，正好是一树一树的黄花，开得华彩照人。
　　有不同意的，出来道：“我更喜欢这句‘南枝照红墙’，你们看那红墙，不正是梅枝照在红墙之上吗？寥寥几个字把梅花的影、魂和风骨都写尽了。”
　　众人又顺着这人所指，望向墙角，但见日落西斜，夕阳正好把梅枝的身姿照在墙上，斑驳的朱墙上满是梅花的影骨。众人看毕，连连点头。
　　而“南枝照红墙”紧接着的是“风骨应流长”，众人也看出了这两句是同一个人所作，不然不会契合得如此完美。
　　淑桂听了一下路人的点评，多有说他作得不好的，心里只觉得失落，独自一人走到梅院深处，在一处花圃停下，花圃里种的是潦草的没开花的蔷薇，被满院梅花衬得失魂落魄，毫无精神。淑桂不由得想到自己，他此刻也是被家里这些有才华有相貌的姐妹们衬托得一文不值。
　　物伤其类，他忍不住走下到花圃去给那些无人关爱的蔷薇一点关照。 淑桂以手轻抚着眼前的蔷薇绿叶，轻声地说道：“希望你们茁壮成长，将来能花团锦簇，长满园子，到时候再不用被梅花比下去了。”
　　淑桂顺手把身旁的一株蔷薇上的烂叶摘了下来扔到地上，又道：“世人只知梅的风骨，莲的高洁、菊的坚毅、兰的超脱，却不知蔷薇花的清静无为，随遇而安是多么的美好。”
　　淑桂话音刚落，突然有一声男子的笑声响起，淑桂惊恐远望，寻找那笑声的来源。不一会，花圃中站起一个人，比蔷薇栅栏要高出两三倍来。 淑桂定睛一看，哟，这人不正是方才那个对着自己的诗句冷嘲热讽，挑三拣西，但他自己又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，被众人嘲笑了一顿的自大狂吗？他怎么也躲在这蔷薇院里？莫非他也是被众人笑红了脸，羞得见人，躲在了此处？
　　若是往常，淑桂遇到个陌生男子，他必定转身就走。可眼前这个人才奚落了自己一番，如今被他撞上了，非教训他一顿不可。
　　但见淑桂，不知哪来的勇气，对那男子大声苛斥道：“好一个八尺男儿，竟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，竟是这等龌龊见不得人的东西，躲在这花圃里偷女子说话。你还要不要脸，知不知道羞？”
　　本来这人听得眼前这个女子方才那一番蔷薇之论，颇为惊喜的，才站起来想与之结识，结果，无缘无故被他训了一顿，用词还这般严峻，真把他搞蒙了，回道：“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理取闹？还恶人先告状，你可知我比你先来这花圃，怎的是我偷听你说话？还不是你自己眼瞎没看见我？”
　　一时间，淑桂又愧又气，愧的是或许自己真的是晚来的人，没看清他也在；气的是，这人不会好好说话，字字戳耳。若是别人也就算了，偏偏又是刚才狠狠地嘲弄过自己诗句的人，淑桂放不下面子来，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回怼道：“若不是你做事鬼鬼祟祟，偷偷摸摸，躲在这花圃里，我会看不见你吗？我若是进来之前就看到你在，我绝对不会走进来的，也绝对不会，不会，说刚才那些话的。你，你就是偷听了我说话，还不承认。”
　　那人又用一字一句的语气回道：“我再说一遍，我，没有，偷听，你，说话。而且，我也没有鬼鬼祟祟，偷偷摸摸，我是蹲在这地上给这些花株去烂枝的。”
　　此时，淑桂才看清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剪刀，另外一个手上拿着一根被剪下来的木枝。一时间，淑桂不知说什么才好。道歉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了。纠缠下去似乎也没必要。可是要怎样自然地从他的眼皮子底下离开这里呢？这场面可真是比方才作诗还要难。
　　那男子见淑桂看着自己不说话，心里倒生起一股得意之意来，但见他把剪刀扔到空中转了一圈，又稳稳地把剪刀接住，然后莫名其妙地问了淑桂一句话，道：“你也喜欢蔷薇？”
　　淑桂被他这莫名其妙但在此刻此地又合情合理的问题问住了，他不是不喜欢蔷薇，只是他觉得不应该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承认自己喜欢什么东西，更何况是一个才对自己的诗说三道西的男子呢！
　　那男子见淑桂愣住了，莫名觉得好笑，又道：“我也喜欢蔷薇，作梅花诗我不行，但是养花，我可是天下第一。”
　　说起诗来，淑桂心里的火气又大了一点，讽刺了一句，道：“看出来了，什么‘琼香更傲霜，孤芳赏天下’狗屁不通。”
　　“诶？你怎么知道？”那男子听到淑桂说出自己方才改的诗来，甚是惊喜，又问：“你刚才也在那里？” 淑桂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被他听了出来，连忙捂嘴不语。